年关将近,虽说太阳依旧照着,但北风瑟瑟,浸人肌骨。春来街上行人寥寥,都纷纷扯紧了衣服袍子,把脖子缩进衣领里。不知谁忍不住地嘟囔一句:这江南的老天爷,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了一个罢!
相比于街上的冷清,街东头青家米仓里的伙计可是忙得火热。没法子,青盛青老爷紧催着这两天就得调米出来。怎么个调法呢?往陈米里掺上大半的新米,还按着陈米的价钱卖。
米店新来的伙计林三看不下去了。手中的木斗,被他丢进了面前雪白的米堆里。又将冰凉的双手插进袖口里拢了拢。嘴里不断地抱怨:“这青老爷不晓得怎么想的,年关了不正是赚钱的时候吗?他倒好,干着稳赔不赚的生意。”旁边的李山顺手抄起木斗,开口笑骂了一句:“你这个林和米的差别,就是没头脑啊!青老爷做事,还要你来教啊!”林三听得恼羞了,正不知要怎样,只见从后堂走进一个人来。
这是一个身穿斜襟青黑袍子的中年人,头戴一顶黑色毡帽,国字脸,左手正摩挲着一块刻着“义”字的青玉佩。来人接口说道:“老林啊,这邻里街坊乡里乡亲的,谁家过年还不得吃顿好的呀?”他端正的国字脸上,立时闪出两道如炬目光,扫过面前的二人,见他们垂手肃立,便缓和了语气:“我也就赔这几天生意而已,不碍事。”一边回头叫紧跟在身后的伙计:“这两天眼见着更冷了,传我的话,吩咐管家赶紧给店里增添些炭火,别让他们冻着了。”说完,大步离开了。
林三看着不远处架着的火盆里那红彤彤的炭火,问了李山一句没头脑的话:“你说刚刚青老爷是不是看起来更面善了些?”
过不几年,这个江南小镇连遭饥荒,又逢战乱。镇上的许多粮店都遭到人们不同程度的哄抢,唯有青老爷的店从没有人去抢。不为什么,毕竟各家的长辈都会训一句:“没有青老爷,你小子早不知道饿死在哪个冬天了!” 林三一直安安稳稳地在米店里做工,只是多了一个熬粥的任务。
这天,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细雨,空气里都是叫人发愁的味道。听说日本鬼子已经扫荡了邻镇,很快就要打过来了。林三照常按着青老爷的吩咐,一大早便带人在米店门口不远的空地上,架上一口大铁锅,熬了米粥发放给那些逃难的饥民们。林三眼瞅着这青老爷好像也有些异样,他一来就坐到锅边,捡起几大根柴火,丢进了火堆。眼瞧着烈焰熊熊,黑烟弥散。他一边怔怔地出神,火光映照在他端正的国字脸上。只见他眉头紧锁,嘴角抿紧,透着一抹坚毅。左手里摩挲着那块常年把玩的清透碧绿的青玉佩。
原来昨天有个身穿黑色马褂,一袭藏青黑裤子的汉奸头子,送了一副委任状到青老爷家里,说是要让青老爷去当什么商会会长的。并且扬言今天就会带青老爷走马上任,要是胆敢不去,那就让青老爷有苦头吃。这不,这会那一袭黑色衣帽的汉奸头子就带了一对人过来,吓得附近的乡亲都躲进屋子里去了,也就胆大的林三还在窗口偷瞄,不一会儿青老爷就被带走了。人们问林三当时是啥样了,林三挠着头说没听见青老爷与那汉奸头子说啥,就看了他们俩争执了几句后,青老爷一脸怒意,摔碎了手中那块儿格外珍惜的青玉佩。